第2版:特刊

热血不冷青山在

茂竹修林,是为茂林;

濂溪萦长,名之濂长。

泾县茂林镇濂长村,如果不是八十年前的那场事变,给人们的印象,或许只是一派旖旎的皖南风光。

历史没有如果。1941年发生的皖南事变,是中国革命史上悲壮的一幕,也深深地影响了这个偏远的小山村。

青山依旧在,濂长自此红。穿越历史云烟,从濂坑到长坑,从丕岭到东流山,热血染成的红,红得悲壮激越,红得感人至深……

■悲壮激越热血红

濂长,青山环绕。

巍巍东流山,是皖南事变激战地;高高赤坑山,见证了蜜蜂洞的凄厉枪声。

我们寻访的第一站,是赤坑山上的蜜蜂洞。

从赤坑山脚濂溪出发,沿着山路逶迤而上,四周峭壁高壑,枯藤盘虬。与八十年前的那个凛冬一样,皖南初冬的朔风,涤荡山间,呜咽呼啸。

经过600多米的攀登,蜜蜂洞到了。洞口2米见宽,斜石凌空,下临深谷。

凝望这处四壁厚重、苍黛粗砺的石洞,仿佛回到了那个悲剧之夜——1941年3月14日凌晨,新四军副军长项英、副参谋长周子昆在这里被叛徒杀害。

悲剧之夜的背后,是皖南事变的血雨腥风。

在泾县新四军历史研究学术会主任陈志宏的讲述里,皖南事变发生的历史背景,渐渐清晰。

1940年秋,国民党顽固派掀起以消灭黄河以南八路军、新四军为目标的第二次反共高潮。

“子弹上膛,刺刀出鞘。三年的皖南,别了!”1941年1月4日,新四军军部及所属皖南部队9000多人,在叶挺、项英率领下,告别云岭,奉命北移抗日。

6日,当新四军二纵队到达濂长境内里潭仓丕岭时,突遭国民党第四十师拦击。

枪声骤起、平地惊雷,惊醒了濂长这个山坳里的宁静村庄。

陈志宏向我们详细介绍了这一段历史:6日,国民党顽军7个师8万余人对新四军皖南部队形成包围。经星潭、高岭、里潭仓、东流山等激战之后,10日上午,新四军各部约5000人汇入石井坑。11日、12日,各部队顽强坚守石井坑周围各山头。12日晚,顽军突破新四军防线,叶挺军长下令分散突围。13日凌晨,军部在突围途中又遭到包围,几度冲锋被打散。14日,叶挺为挽救危局下山与顽军谈判被扣,新四军有组织的抵抗全部结束。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血战七天七夜,新四军除2000余人突围外,一部被打散,大部壮烈牺牲或被俘。用陈志宏的话说,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悲剧,令人扼腕痛惜。

比起陈志宏的宏大叙事,泾县新四军历史研究会副秘书长翟大雷更熟悉当地的情况。

65岁的翟大雷是茂林中学的退休教师,一直致力于新四军在茂林活动的资料收集。他说:“濂长是革命老区、红色家园。”

在他的介绍里,东流山、丕岭、濂坑、长坑、石井坑……一处处史料上的地名,渐渐生动起来。

路经东流山,翟老师告诉我们,山上至今有弹坑遗迹。他指着一处悬崖,“那就是新四军女战士‘七女跳崖’的殉难之处。”

来到赤坑山,老人登山已有不便,还是尽可能多地描述了当时的情况。“当时上山的路,只有当地村民知道,更不用说藏在山腰的蜜蜂洞了。如果不是突遭叛徒暗害,国民党顽军很难找到项英、周子昆。”

壮歌不绝,热血不冷。

皖南事变后,“新四军精神”在濂长,依然生生不息。

1941年上半年,中共泾旌太中心县委在濂长村组建了“皖南新四军游击队”,同时,中共泾县县委书记洪林组建了“泾县县委游击队”,当地村民周明火等成为第一批游击队员,开展革命斗争。

红色濂长,成为皖南泾旌太边区红色武装的发源地之一。

周明火的儿子周勇听着红色故事长大,游击队的红色往事耳熟能详。“父亲说游击队只有13人,2支驳壳枪、6支长枪,但大家都憋了一口气,一定要打个胜仗。”

1941年7月9日,游击队从濂长出发,打响了皖南事变后中国共产党在皖南领导的第一次回击国民党顽固派的战斗——旌德庙首战斗。“消息传出后,震动了皖南的山山水水,群众奔走相告,新四军又打回来了!”

风雨多经人不老,关山初度路犹长。

此后的岁月里,在濂长这片红色的土地上,成立了“中共濂坑区委”,17个党支部连成一片,成为游击根据地……

■感人至深热血热

皖南事变在濂长留下的,不仅是这一曲铁血悲歌,更多的是濂长百姓舍命救护新四军的一段段佳话。

那是奋不顾身的救助。

周子昆的警卫员黄诚身负重伤,在当地村民徐老三家养伤43天。

徐老三,本名徐承山,濂长村濂坑的一户普通山民,以烧炭种地为生。

我们找到了徐老三的外孙女章美菊,她听长辈们说过这段经历。“刘奎他们从蜜蜂洞把黄诚背下山,就送到外公家了。外公对刘奎说,你放心,只要有我徐老三在,就有黄诚在。”

承诺如山。现在说来风平浪静,那时却是白色恐怖下冒着生命危险的救助。徐老三一家既要照顾奄奄一息的重伤战士,还要谨防顽军的搜山“清剿”。他在自家屋后竹山崂里,就着一处凹坑,盖了一间窝棚,将黄诚藏到窝棚里养伤。

“当时我妈妈只有七八岁,每天提着小篮子假装去后山摘野果,实际上是给黄诚送饭。”章美菊说,黄诚伤势很重,脖子肿得像馒头,一口饭也吃不了,在徐家人的精心照料下,才渐渐好转,慢慢地可以下地走动。

从春寒料峭到草长莺飞,43天后,黄诚伤愈归队。他视徐家人为亲人,称徐老三为父亲,与徐家子女兄妹相称。

“外公后来受了很多罪”,多次掩护地下党和游击队的徐老三被顽军发现,被捕后戳刺刀、割耳朵,受尽折磨,但他始终坚贞不屈。“解放后不久,外公因伤势恶化不幸逝世。”

章美菊说,黄诚一直没有忘记救命的恩人,每年都会来濂长看望外婆,并一直和母亲、舅舅保持书信往来。“外公家的竹园依旧苍翠,是军民鱼水情深的见证。”

那是毁家纾难的呵护。

陈六香夫妇保护新四军副营长马长炎的故事,至今还陈列在濂长村的新风堂里。

皖南事变中,马长炎带领一批同志突围,绕道来到濂坑纸棚。素不相识的陈六香与丈夫姚老五,将他们安排到炭棚里隐藏,细心照料他们的生活。

对人民子弟兵,两人怀有朴素的感情,“新四军为咱老百姓打鬼子,我们老百姓就要爱护新四军。”陈六香每天以上山背炭为由,踏着一尺多深的积雪,迎着刺骨的寒风,避开敌人耳目,送饭给马长炎。姚老五则每隔一天挑炭步行30多里路到茂林镇上卖,买回粮油盐等生活必需品。两人省吃俭用,将家里仅有的两床破棉被抽出一床送给新四军。

马长炎等人转移后,顽军抓住了陈六香,严刑拷问新四军的下落,这位革命的老妈妈意志坚定,一个字也没吐露。敌人气急败坏,把她家烧毁一空。

1964年11月,中共安徽省委召开贫下中农代表大会,陈六香受邀出席,见到了当年的马营长后来的马副省长,留下了珍贵的照片。

热血濂长热血热。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

濂长村的堡垒户姜岳凡负责隐蔽项英、周子昆,敌人来了,他晾出白色的衣服,发出警戒信号;敌人走了,再换成红色的衣服,以示安全。

地下党员殷木春掩护了刘奎等一批新四军干部,将20多人分散藏在堡垒户家里,为革命留下了有生力量……

皖南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八十年前的那场事变,无疑是一出民族悲剧,但悲怆中有慷慨热血,有厚土情深……这一切将如青山常在。

(本报记者 徐文宣)